吃素？不吃素？

學生：我想討論一個問題，關於吃素與否這件事。去年我小產，結果我那個吃素的朋友跟我說：「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？你想要一個生命，可是吃葷是在殺害生命，這樣當然小產。」我聽了很不舒服，但我沒跟她講。比如說，我吃一隻雞，吃素的人讓我覺得我好像把小雞的媽媽吃掉了，我覺得好像也有道理，覺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對的事情，可是我又改不過來。然後又比如說，吃素的人說不能殺生，可是我家裡就是有老鼠，大家都說怕老鼠，我就用黏鼠板，結果老鼠被黏住，我不敢把老鼠從黏鼠板抓起來拿出去放生，家人也做不到，所以會想到我這樣做是不是殺了一隻老鼠？心裡面覺得不太對。所以我覺得很困擾，不知道該怎做。

老師：吃素，其實只是一種情懷，作為一種慈悲心的表達而已，不是有人真的可以透過吃素，而能不殺生的。佛經裡面記載，佛陀說一杯水裡面有「八萬四千蟲」，那時候不知道有細菌這種微生物，可是現在有顯微鏡就會發現確實是如此，那些細菌、微生物也有意識，也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喔！就牠本身來講，牠不會覺得自己很小，牠也有手有腳，有神經系統和消化系統，他們也認為自己是一個「自己」。現在的科學家也證實了，獨立的植物之間也會溝通、示警等等，植物若缺乏水分，就會讓葉子垂一點，好把水分送到比較重要的地方維持生命，它們也想保有自己的架構不要崩潰，每種生命都想維持自己個體的完整與持續。所以不管妳吃什麼，都是殺生。

還不只是吃東西喔，我們呼吸就已經在殺生，因為有很多的微生物也被我們吸進肺裡死掉了；當你生病的時候，你的白血球為了讓你活下去，它們拼命殺死成千上萬的病菌，那就像一場身體內的世界大戰，雙方都死傷無數，這也是殺生喔，但沒有你的白血球一直在殺死病菌，你就活不到今天，所以，我們活著，就在殺生，這就是物質世界的真實。

所以我才說，吃素只是作為一種慈悲心的表達而已，但慈悲是要有智慧的，如果有人主張吃素，主張到拿吃肉的業力去恐嚇自己與別人，這就是沒有智慧了，那你就要想想，你活著就是在殺生，你並沒有高人一等，如果你相信殺生一定會不好，那你又不能不呼吸，這不是在詛咒你自己嗎？

我自己吃過素十一年，這些事情我都正視過，也思考過，所以後來我明白，吃素只是你想要透過這樣的形式，去表達你的愛，就只是如此而已。你可以選擇這種形式去表達你自己，可是不要去說，別人沒有吃素，就是不慈悲，就是做壞事、造業，如果做是念，你就是在用你的批判「殺」別人，這才是造業。

有的人沒吃素，可是他對受虐兒很有感覺，他幫助受虐兒比你做得多，有的人沒吃素，可是他對勞工權益很有感覺，他的愛付出在這裡比你多...所以你能說，人家沒吃素就比你沒有愛嗎？這要怎麼比呢？相反的，有的人吃素，對生活周遭、對社會議題從來漠不關心，那吃素的功德真的有那麼大嗎？

就像有的人會捐錢給國外的兒童，就會有人說：「國內兒童不可憐嗎？為什麼捐給國外兒童？」其實會去做什麼善行，會捐錢給誰，跟當事人的緣分很有關係，每個人都不一樣，有的人就是剛好看到國外兒童的報導，但他特別有感覺，所以就去做了；你如果對國內兒童的事情真的很有觸動，你就去做啊！不應該說錢為什麼捐給誰，兒童就是兒童啊，每個人的因緣不同，甚至每個人天生的基因不同，會被感召的事情就是不一樣。也有網友曾經對我不以為然，說老師你那麼哈日，每次都講京都，世界又不是只有京都？我說你不覺得如果一個人對京都很有感覺，他能夠汲取京都很多的養分來分享，那既然他對這個特別有感覺，那他就去做這個，不是最適才適用嗎？倫敦也是很棒的地方，那就讓對倫敦很有感覺的人去做介紹倫敦這件事情，不是才對嗎？這世界就是要有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，貢獻給我們，我們想知道什麼就有那方面的深入資訊，這樣不是很好嗎？你怎能對一個很喜歡京都的人說，為什麼你只講京都？

同樣道理，有的人的慈悲心是對勞工的權益特別有感覺，他也許是勞工出身的，他對勞工的健康、待遇很關心，他雖然吃葷，可是他做了很多對勞工有益的事情，那他慈不慈悲？你不能說看他吃葷，就說不慈悲，那只是你自己對於吃素這一塊特別有感覺，你想要去表達，那只是在表達你的慈悲。可是嚴格說起來，你吃素也只是表達了你的慈悲，其實你還是在殺生，可是人家關心勞工，是真的有去照顧到勞工喔！甚至很多人吃素只是怕造業，那他是為了他自己；甚至有的人吃素久了，有優越感，他覺得拿到了脫離輪迴的門票等等，那這樣是慈悲嗎？某個程度來講，她一直強調的那個慈悲，只是一直批判別人，那是一種暴力。《都可以，就是大覺醒》這本書裡面有講到「多樣性」的重要，希望大家都朝一個行為模式去做的心態，就會產生很多的暴力、很多的自我膨脹。

學生：我那個一直勸我吃素的朋友，每次跟我講的方式，都讓我感覺她只是害怕他們所謂的吃肉，會讓自己業障越來越重而已。
老師：所以她傳遞的是什麼?
學生：恐懼。
老師：她吃素真正是為了什麼？
學生：自己。

所以什麼是真慈悲呢？當你可以看到這些方方面面，你會知道自己也只是多樣性裡面的一份子，而每個別人的存在方式，都有其貢獻。可以看到這些角度，你才會有謙遜、你才會沒有批判、你才會有愛。有人做勞工的、有人做旅遊的、我們都能在這裡面看見別人的發心，我們對這些都是認可、讚美的，這樣的心胸不就是愛嗎？還是說「你們做這些都不可以，要做什麼才能解脫！怎麼樣才是高尚、只有信什麼宗教才對，信其他就錯了！」那這樣的想法還是慈悲、是愛嗎？所以慈悲是一個答案嗎？或一個行為準則嗎？若你試圖去找一個行為準則來保護自己能夠趨吉避凶，那樣的話剛好會相反，因為你就會僵化，你就會創造衝突，你就會活在頭腦裡面。

但是，如果一個吃素的人，他很溫柔地知道，這只是自己想選擇的，對其他生命的愛的一種表達方式，那是一種感性的情懷，不是一種「這樣才正確」的行為標準，那他就會「無我」，而散發出真正趨近解脫智慧的慈悲之光。